思念的二二八
          寫給妳的一封信
           

/方祥齡 寫於2002

嘿!亮均,妳好嗎?

妳永遠聽不到我的問候,也不會回答,我並沒有忘記妳,到了二月還是會想起妳。無論是快樂順心,或是紛紛擾擾人世間的種種挫折,我總是這麼告訴自己,或好或壞,想起不能選擇地停留在六歲生命那年的妳,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值得憂傷的道理。

如果妳還在,我們或許早已沒有連絡,寧可這樣,寧可妳和其他的同學一樣消失在腦海和茫茫人海中,也不願妳是這樣活在我心裡。

六歲以前的記憶。除了妳之外。並沒有太多其他的。如果不是因為妳不在這世界上了。或許更是一片空白。或許根本不會記得妳曾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其實關於妳,印象深刻也只有這樣一件小小卻窩心的事。在幼稚園每天都要檢查手帕衛生紙,我忘了帶妳也只有一張,妳卻把這唯一的一張分成兩半,就這樣讓我們兩個都通過老師的檢查蓋了好寶寶印章。

接下來是妳的死訊。我媽媽後來是這樣告訴我的:平時每天回家的我都會訴說幼稚園的種種給他們聽,妳的名字是我常常提到的,有一天我告訴媽媽:「亮均沒有來上學。」第二天,妳還是沒有來上學。是的,我記得是晚上,到了晚間新聞的時間,大人們在看著新聞,看到一半,爸媽跑來問我要確定我好友的名字,我一遍一遍的唸著,然後不停地問怎麼了怎麼了,隔了很久媽媽才告訴我說,「亮均被壞人殺害了」。被殺害的還有妳的阿嬤和雙胞胎妹妹,和我們讀同一個幼稚園的妹妹。妳的姊姊身受重傷。我一直哭。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,很久、很久…什麼是殺害,什麼是死亡,六歲的我不懂。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。

在思想禁錮的年代,我父母也不知怎麼跟我解釋。

我只知道我一直很想念妳,不懂妳為什麼不再和我一同玩耍上學。小學三年級作文課,題目是我最難忘的一件事。我寫下了妳,寫下我的思念,「我的好友在六歲那年殘忍地被人殺害,離開了世界不再回來」。老師把我叫去,嚴厲責備我亂編故事,然後撕掉重寫。我惶恐,不知自己做錯什麼。回家問媽媽,她只淡淡說要我以後不要對人提到妳。於是我不再提起,不過在長大的過 程中,才漸漸開始明瞭這一切。

考上大學那年(1995),二月二十八日,終於決定去妳舊家的教堂參加妳 的追思禮拜。本來只想坐在角落,但許承道牧師問我是誰,於是我告訴他,是 妳的同學,來看妳。

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妳的父母。妳父親握著我的手說歡迎歡迎,母親握 著我的手哽咽地說,妳如果在世間,也一樣要上大學了。…或許是我太敏感, 總覺得那年站在面前說謝謝我去參加的他們;比往年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樣子更 難過。明知道天下父母心,很想為他們的難過說些什麼,最後還是無言的離開, 也暗暗決定不再到妳家去看妳了。

轉眼,那又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。我在電視上報紙上看到妳的姊姊在美 國結婚了,有了小生命;有時也會注意關於妳父母的新聞。至於我,妳想知道 嗎?我完成了學業,換了幾個工作,父母家人都很好。而婚姻是只敢想而不敢 行動的事,大概還要幾年吧!

我並沒有忘記妳,到了二月我還是會想起妳。很欣喜終於寫下給妳的第 一封信。

編按: 作者於1978 年讀衛理幼稚園時與林亮均同一班。同文刊登於2012 年3 月份《下樂姆》第171 期頁13-14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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